樂壇天后鄭秀文在九十年代有兩首內容很國際化、旋律卻很「大路」的名曲,一首是《薩拉熱窩的羅密歐與茱麗葉》,以波斯尼亞內戰為背景;另一首是《加爾各答的天使》,以在印度扶貧的德蘭修女為背景,兩首詞都是林振強的作品。筆者對前一首十分喜愛,但從來覺得後一首相當不討好、濫情而「離地」。適逢德蘭修女快將被梵蒂岡封聖,正是重溫的好時機。
德蘭修女成為世界知名人物,源自1979年的諾貝爾和平獎,她遠離歐洲老家,「走到印度窮鄉僻壤拯救窮人」,成了外間的套版形象,也是這首歌的基調。相信沒有人會質疑德蘭修女希望做好人好事的善意,問題是方法。而偏偏是她的扶貧方法像其他NGO一樣,隨著一切越來越透明化,也越來越受爭議。
歌詞說,「大地上那遠處有個修女/她穿梭臭又髒的廢墟/地上病痛者也抱進手裡」,反映的,活脫脫是一個聖人形象。然而德蘭修女創立的慈善機構,卻一直堅持以最原始的方式治療,沒有任何現代化醫療設備,希望拯救的是窮人的「靈魂」,而不是令他們脫貧。與此同時,她得到大量捐款,沒有放在醫療設備、或讓人可持續發展的福利,卻令修女們的衣食住行大有改善,這正是不少給予NGO的捐款落在「行政費」上、卻落實了「可持續貧窮」的通病。批評德蘭修女的人說她不是「窮人」的朋友,而是「貧窮」的朋友,雖然犬儒,卻頗堪玩味。
歌詞交代德蘭修女「含淚說著愛要愛到痛心/方可真正把身心都奉獻」,換個角度而言,卻也唯有營造一種慘情感,才能符合「愛到痛心」的奉獻需求。筆者有朋友訪問過她建立的醫院,一來沒有太多病人,二來設備極度簡陋,比公立醫院更差,而她得到巨額捐款、包括來自眾多獨裁者和金融騙徒的「洗黑錢」捐款,卻是眾所週知的事。我的朋友當時就懷疑:究竟設備如此簡陋是資源不足,還是刻意為了營造一個「很慘很慘」的「真心奉獻聖壇」?真的連換一個電燈膽的錢都沒有麼?
這些批評能否成立,畢竟是觀點與角度的問題;數據,卻是客觀的。雖然德蘭修女的機構依然不公開財政狀況,但其他印度NGO卻是公開的,每天派發數以萬計免費餐的大有人在,規模和效益,比德蘭修女的似乎大得多,國際知名度卻不成正比,也沒有人歌頌他們是「天使」。何況加爾各答偏偏不是印度最需要幫助的地方,雖然窮人多,但也是發達的經濟中心,不少本地人在默默當「低調天使」,不過不為外人所知罷了。
德蘭修女成為國際知名人物的背後,其實代表了天主教勢力在南亞次大陸這個印度教、伊斯蘭教的據點落地生根,這未嘗不可。問題是德蘭修女堅持的天主教基本教義和當地實際需要大有出入,義工大多不懂當地語言文化,也沒有參與社區建設或維權運動,卻很在意出席國際活動,在一般印度人看來,自然有一種「被慈善」的無奈。不知是否這種感覺太令人不自在,《加爾各答的天使》始終難像《薩拉熱窩的羅密歐與茱麗葉》那樣大行其道,今天聽起來,甚至有種淡淡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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