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種愛】
克萊夫·斯特普爾斯·劉易斯(C.S.Lewis)C.S.路易斯
(引言)
人類的愛只有在與大愛相似時,才可以稱為愛。
給予之愛的典型例子是一個男人為家庭未來的幸福籌謀劃策、工作、積蓄,雖然這種幸福他不能享受或者見到;需求之愛的典型例子是孩子在孤獨、驚恐時撲向母親的懷抱。
我們生而無助,一旦意識成熟,就會發現自己孤獨,無論在身體、感情還是智力上都需要他人,我們若想對任何事物(甚至對自己)有所認識,都離不開他人。
語言當然不是萬無一失的標準。但是,盡管有著種種缺陷,語言中仍然包含著許多積澱的洞見和經驗,開始時你不尊重它,到頭來會招致它的報復。
每一種人類之愛在達到巔峰時,往往都宣稱具有神聖的權威,其聲音聽起來仿佛就是上帝自身的意誌。它告訴我們要不計代價;要求我們徹底委身;企圖置一切其他的宣稱於不顧;暗示我們,一切行動只要是真心"為愛"而做,就是合法的,甚至值得稱贊。
那種靠啤酒和樂隊激發的愛國熱情,不會讓一個人為了國家幹出太大的壞事(或太大的好事),再來一杯啤酒,再唱一首歌曲,他的愛國熱情可能就會被拋諸九霄雲外。
植物既需要上面的陽光,也需要下面的根莖。根莖必定沾滿泥土,但是,你只要讓它留在花園裏,而不是不停地揚在書桌上,這些泥土大部分是幹凈的泥土。
(物愛)
大凡說話之人,無論多麽古板、虔誠,每天都會說自己"愛"一種食物、一項運動、一項消遣。其實,對事物單純的喜歡與對人的愛之間有一種連續性。
樂趣可分為兩種:一種先有渴望,沒有渴望便無樂趣可言;另一種自身便是樂趣,不需要渴望作鋪墊。
盡管這兩種樂趣相互轉換、相互交織,其間的區別還是清晰可辨。我們可以分別稱之為需求之樂和欣賞之樂。
對我們而言,這兩種樂趣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們在一定程度上預示著我們的"愛"(真正的"愛")的特性。
在涉及需求之樂時,我們往往用過去時態講述自己,而在涉及欣賞之樂時,則往往用現在時態講述對象。
莎士比亞在描述一陣專橫的情欲得到滿足時,曾這樣寫道:瘋狂地追求,一旦滿足,又瘋狂地仇恨。
這些需求之樂一旦滿足,雖不招致仇恨,但無疑會以驚人的速度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割完草,口幹舌燥地走進廚房,水龍頭和水杯對我們確實很有吸引力,六秒鐘之後,這種吸引力便蕩然無存。
欣賞之樂則大為不同。它讓我們感到,某個東西不僅實際上滿足了我們的感官,還理當得到我們的欣賞。品酒師享受紅葡萄酒的程度,與他腳冷時享受溫暖的程度不完全相同。他認為,面前的這杯酒值得他全神貫註地去品嘗,這樣才不枉融人釀造之中的一切傳統和工藝,不枉自己這些年對品酒口味的培養。
從科學的角度說,這兩種樂趣無疑都與我們的機體有關。但是,需求之樂主要與人體及它當時的狀況有關,除此之外,對於我們便不再有任何意義,也不會引起我們的註意。提供欣賞之樂的事物則讓我們覺得(不管這種感覺是否理性),無論如何,我們都有義務去註意、品賞、贊美它們。
需求之愛如同需求之樂,隨著需要的消失而消失。 幸運的是,這並不意味一切以需求之愛開始的感情都是短暫的。需求本身可能是永久的,或會反復出現;需求之愛中可能有其他的愛加入;道德規範(夫妻忠貞、子女孝順、知恩圖報等等)可能會讓雙方的關系持續一生之久。
欣賞之樂是整個審美經驗的起點,我們不可能在"感官"之樂與"審美"之樂之間劃一條界限,界限以下屬感官之樂,界限以上屬審美之樂。品酒師的經驗中已經包含了專註、判斷、訓練有素的鑒賞力等非感官的因素,音樂家的經驗中則仍然包含著感官的因素。 聞到花園的芬芳是感官之樂;欣賞整體的鄉村風光(或"美"),乃至欣賞山水畫家、田園詩人的作品,是審美之樂。二者之間並無分界,只有渾然一體的連續性。
給予之愛渴望為她提供安全、舒適和幸福,如果可能,還有富足;欣賞之愛屏聲靜息、凝神註視,為世上竟存在這樣的絕代佳麗而歡欣。即便不能擁有,也不覺得徹底失望;寧肯不能擁有,也不肯未睹芳容。
在自然中,你會體驗到無法抗拒的快樂、難以承受的輝煌、昏暗慘淡的淒涼,你若定要從中求得什麽哲理,盡情去求索好了。
清晨在花園裏專心禱告,不去註意露珠花鳥,離開時,你的心靈會充滿著花園的清新與歡樂;但是,若是為了心靈的滿足去花園,一段時間以後,十有八九你會一無所得。
愛國之情一旦走火入魔,必然會產生邪惡的行為,但是,熟諳國際道義的人可能會說,國家之間的一切行為均無道義可言。
統治者心術不正時,可能會通過輿論宣傳煽動我們情感中有害的一面,以便在作惡時能得到我們默許;統治者心地正直時,則可能會鼓勵我們的情感中健康的一面。 作為個人,我們應該對自己的愛國情感健康與否保持警醒,其中一個原因就在這裏。
一個人不希望自己的國家被外國人統治,與不希望自己的房屋被燒毀原因相似,因為要數算他因此會失去的一切,"無法計量"。
一旦你意識到法國人喜歡吃咖啡甜點,就像我們喜歡吃鹹肉炒蛋,那就祝福他們,讓他們吃好了。我們最不願意的是讓處處變得和自己的家一模一樣,家若和別處無異,就不成其為家。
一個人從歷史形象中獲得激勵,同時又不至被它欺騙、因之驕傲,是有可能的。歷史形象的危險性,與人們誤將它當作或以它代替嚴肅系統的歷史研究的程度成正比。
在和平時期也可以像所有輕松愉快的愛一樣,不擡高自己,且能夠自嘲。
不管動物實際上是否低於人類,人似乎從來沒有把它們當作低於人類之物來愛,總是考慮到它們的"人格",不管這個人格是虛是實。所以,人對動物的愛其實是一種情愛。
(情愛)
希臘文詞典對storge的解釋是:"愛,尤其是父母對子女的愛",但同時也指子女對父母的愛。毫無疑問,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愛是這個詞的核心意思,也是這種愛的最初形式。
她必須分娩,否則就會死去;她必須哺乳,否則就會疼痛。從這個角度看,母愛也是一種需求之愛,但她需求的是給予;母愛是給予之愛,但她需要被人需求。
情愛若被頻繁、大肆地張揚出來,便不再是情愛。公開表露情愛猶如遷居時搬出家具,那些家具擺在屋子裏很雅致,在陽光之下卻顯得破舊、俗麗、怪異。 情愛幾乎從不公開表現自己,而是滲透在生活裏。
情愛常常獨立存在,也常常與其他的愛並存,正如杜松子酒本身是一種酒,但也是多種混調酒的主要成分一樣。情愛除獨立作為一種愛之外,還可以滲入其他的愛,將它們徹底染上自己的色彩,成為它們日復一日發揮作用的媒介。沒有它,其他的愛也許持續不了多久。
至於愛情,倘若經過一段時間之後,仍未披上情愛這件家織的衣衫,我認為是極不可取的。這種狀況令人極其不安。它要麽太純潔,要麽太獸性,要麽純潔和獸性相互交替,對人類而言,既不夠偉大,也不夠渺小。
當欣賞之愛歇息,可以說,蜷身而睡時,唯有情愛的自在和平凡環繞著我們(彼此如獨處般自由,卻又不覺孤獨),這樣的時刻確實具有一種獨特的魅力。
倘若沒有情愛,欣賞便不可能產生。我們可能會說,自己選擇這些朋友、愛上這個女人,是因為他們具備了種種優點——漂亮、坦誠、善良、聰明、機智等等。
哥哥和妹妹或兄弟倆(在這點上,性別不構成差異)長到一定的年齡,一切都是共同的——讀同樣的連環畫,爬同樣的樹,一起扮演海盜或太空人,同時愛上集郵,又同時放棄。 隨後,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其中一位突然跑到了前面:發現了詩歌、科學或古典音樂的魅力,生活為這種新的興趣所充滿。 另外一個孩子由於無法擁有和他同樣的興趣,被甩在後面。產生如此痛苦的遺棄感。
給予之愛需要給予,因此需要被人需要。給予的正確目的在於讓接受者脫離需要的境地。我們撫養孩子,為的是他們不久能夠自食其力;教導他們,為的是他們不久就無須我們的教導。
在母愛的本能引退之前,必須有一種更高層次的愛介人,幫助或馴服這種本能。這種愛希望對象獲得幸福,而不計較幸福來源於何處。當然,母愛的本能往往會引退。
師若是好老師,就應該不懈地努力,以便有朝一日將學生培養成自己的批評者和對手。當那一刻到來時,我們應該感到高興,就像擊劍教練在學員能夠刺中他、將他手中的劍擊落時,感到高興一樣。 很多老師都為此高興。
在具備常識、"修養"、彼此忍讓的條件下,換句話說,只有在一種遠遠高於情愛、不同於情愛的事物介入的情況下,情愛才會帶來幸福。單有情愛是不夠的。你需要"常識",即理性。 你需要"彼此忍讓",即正義,以便在純粹的情愛淡漠時不斷地激發它,在它忘記或無視愛的藝術時約束它。 你需要"修養",毫無疑問,這指的是善。 耐心、舍己、謙卑、遠遠高於情愛的愛的不斷介入,本身都可能是善。
(友愛)
在所有的愛中,友愛與生命的聯系最小。 無論是個人還是社會,沒有它,照樣可以生存。
當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夥伴發現,他們都擁有別人所沒有的某種洞見、興趣、甚至愛好,而迄今為止,各人都認為這是自己獨有的財富(或負擔)時,友愛便由純粹的夥伴關系中產生。
在早期的獵手、戰士中,只有單獨的個人(這樣的個人可能一百年、甚至一千年才出現一個)認識到別人不曾認識到的東西:認識到鹿不僅可以食用,還可以用作觀賞;狩獵不僅是生存之需,還是一種樂趣;神明可能不僅擁有威力,而且還很神聖。 但是,只要這些獨具慧眼的個人在有生之年沒有發現誌趣相投的人,(我想)他們的洞察就不會產生任何結果,藝術、體育、屬靈的宗教信仰都不會誕生。
發現彼此行在同一條幽徑上的兩個人若為異性,他們之間的友愛就極易(可能不出半小時就)發展成愛情。 實際上,除非他們不喜歡彼此的外表,或是雙方或其中一方已經另有所愛,否則,這樣的結果幾乎可以肯定遲早會出現。
一種是不再為情侶,但永遠有共同的追求,追求同一位上帝、同樣的美、同樣的真理。
二為沒有共同的追求,但在有生之年,永遠保持愛情中的狂喜、激情、新鮮感和強烈的情欲。
當幾位誌趣相投的希臘人聚集在一起,談論數字、線條、角度時,數學便真正誕生了。
在真正的朋友圈子中,每個人都只是他自己,只代表他自己。 沒有人會在意他人的家庭、職業、收入、階級、種族或過去。 當然,這些情況大部分你最終會在無意中慢慢知道。 它們會在舉例、打比方當中,或作為一樁軼聞趣事的根據,一點點被透露出來。 但是,他們透露這些,絕非是為了讓你了解這些事情本身。 這是友愛的王者風範。
在完美的友愛中,這種欣賞之愛往往是如此地強烈、根深蒂固,乃至每位成員在其他人面前都暗自深感自己的渺小。 有時候,尤其是當全體成員相聚一堂,每個人都把其他人身上最出色、最睿智、最滑稽的一面引發出來時,他會納悶,自己何以置身於如此優秀的人物當中,他會覺得自己無比地幸運。
當四、五個朋友在一天疲憊的遠足後到達旅店,穿上拖鞋,伸展雙腿舒服地烤著火,飲料伸手可及,大家海闊天空地閑聊,任由思想馳騁於宇宙內外,彼此之間沒有任何的要求或責任,都是自由之人、平等之身,仿佛一小時前剛剛相識,同時又為多年醞釀的濃厚情愛環繞時,這真可謂是黃金聚會,是生活——自然的生活——賜予我們的最好禮物。
獨自置身於一群沒有共識的夥伴當中,有些觀點和標準我只能暗自持有,既羞於公開承認,也懷疑它們是否正確。 讓我回到朋友當中,不出半小時,甚至不出十分鐘,同樣的觀點和標準就會再次變得毋庸置疑。 當我置身這個小圈子時,它的看法勝過了一千個外界人。
對於我自己的愛好,我也有權視他們為圈外人。 彼此不悅的人應該減少碰面,互有興趣的人應該常常聚首。
(愛情)
人類的性功能無疑也同樣與動物接近? 就人類的性欲總體而言,確實如此。
性欲在沒有愛情、不"相愛"時也可能出現,而愛情,除性欲之外還包括其他內容。
性行為正當與否也有比感情更切實、更明確的評判標準:仁愛或自私、信守或背棄諾言、公正或不公正、順服或不順服。
人對所愛的對象首先只是一種興奮的迷戀——對她整個人的總體迷戀,不特別對某一方面感興趣。
早在愛情的潮水上漲之前,普通的性欲就已經是他沙灘上的一個小水窪。 愛情的潮水到來之後,沖垮了眾多的沙丘,堆起了很多巖石,形成了島嶼,現在,又在另一波浪潮的推動下,終於成功地淹沒了自己天性中的這個部分。
沒有愛情的性欲追求的是它一一這事本身,而愛情追求的是愛的對象。
愛情使男人真正想要的不是女人,而是一個具體的女人;愛者渴望的是愛的對象本身,而不是她能給予的快樂。 這種渴望雖不可思議,卻毋庸置疑。
沒有愛情,性欲就像其他欲望一樣,只關系到我們自己;有了愛情,性欲就關系到愛的對象。 在愛情中,性欲幾乎變成了一種感知方式,完全成了一種表達方式。 它給人一種客觀的感覺,仿佛是外在真實世界中的一件東西。 所以,愛情為一切快樂之首。
性愛不斷地證明了這一真理,即我們是混合的受造物,是理性的動物,一方面近似天使,另一方面又近似禽獸。
在愛情的身體語言裏,情侶們都能反復體會到喜劇、嬉戲,甚至插科打諢的成分。
肉體既有詩意的一面,也有非詩意的一面;性愛既有嚴肅的一面,也有輕浮的一面;既有莊重的激情,也有熊熊的欲火。 將快樂推至極致,它會像痛苦一樣使人崩潰。 雙方的合一只能以肉體為媒介,而肉體——彼此獨立的身體——又使得合一永遠無法實現,因此,對這種合一的渴望可以具有形而上的追求的偉大性。
性行為往往被認為是人類一切活動中最真實、最坦誠、最無掩飾的活動。
"裸體"這個詞(naked)原本是過去分詞,裸體的人已經經歷了一個脫衣,即去殼、削皮(這兩個動詞用於堅果和水果)的過程。
遠古時代,在我們祖先的眼中,裸體的人不是自然的人,而是不正常的人;不是自己選擇不穿衣服,而是因為某種原因脫下了衣服。 裸體突出了共同的人性,掩飾了個性。
一對戀人,即便成熟而有經驗,知道破碎的心靈最終會愈合,也能夠清楚地預見,只要鐵下心腸熬過眼下分離的痛苦,往後十年幾乎肯定比現在結婚要幸福,他們也依然不肯分離。
愛情也始終毫不猶豫地說:"我寧願這樣也不願分離,寧願有她而痛苦,也不願沒她而幸福。 只要兩顆心在一起,心碎也願意。" 我們內心的聲音若不這樣說,那就不是愛情的聲音。
"墜人情網"是兩個靈魂在塵世的相認,這兩個靈魂先前在天上時,就已經被挑選出來,彼此配對,遇見所愛的人就是意識到"在出生之前我們就已經相愛"。
自然愛好者看來,大自然賦予了榮耀一詞以內涵,愛情也賦予了仁愛一詞以內涵。
(仁愛)
一個花園自己不會割草、除草、築籬笆、修剪果樹,絕無貶低之意,花園是好,但它的好不在這些方面。 花園只有在有人替它做這些事時,才能夠保持是座花園,而不淪為荒野。 它真正的美是截然不同的一種美。
即使在花園的美麗達到極致時,園丁對這份美麗的貢獻與大自然的貢獻相比,在某種意義上說,仍然微不足道。 沒有從土地迸發出的生命,沒有自上天而來的雨露、陽光和熱量,園丁無能為力。 即便竭盡全力,他也不過是在這裏那裏作了些增減,而那些力量和美麗卻另有源頭。 園丁的貢獻雖小,卻花費了大量的心血,同樣不可或缺。
所有的人都會逝去,不要將自己的幸福抵押在可能會失去的東西上。 你若希望愛帶給你幸福,而非悲痛,就必須將它傾註在那位唯一永遠不會逝去的愛人身上。
最卑微的人,處於恩典之中,也會對大愛本身有一些"由熟悉而生的認識",對大愛本身有所"品嘗";但是,即便最聖潔、最智慧的人,對終極存在也不可能有直接的"認識",得到的只能是一些類比。 雖然借助光我們能夠看見其他事物,但是我們看不見光。
主宰宇宙不是一件重大的事。 在他自身之中,在他自己"三位一體的國度",他主宰著一個疆域遠比宇宙遼闊的國度。
我們天性中的給予之愛為對象謀求好處,從來不是單純為了對象本身。 它們謀求的好處不是偏向於自己能夠給予的,就是偏向於自己最想得到的,要麽就是符合自己為對象生活的預先規劃。
天性中的給予之愛總是指向他發現具有某種內在可愛之處的對象一一情愛、愛情或共同的觀念吸引他去愛的人;要不就是知恩圖報、值得一愛的人;或是其孤苦無助能夠打動他的人。
我們就像遊泳的人,想要保持雙腳或一只腳、甚至一只腳趾觸地,而實際上,失去那個立足點,他就可以盡情地沖浪。 徹底放棄對自己固有的自由、力量和價值的要求,我們就會得到真正的自由、力量和價值。 這些東西真正屬於我們,正是因為上帝將它們賦予了我們。
我們都在接受仁愛,每個人身上都有不能讓人自然而然喜歡的地方,對此別人若不萌發自然之愛,絕不為錯。 只有可愛的東西才會得到人們自然的喜愛。
自然之愛的一切活動(罪除外)在恰當的時間,都可以變成坦然的、快樂的、滿懷感激的需求之愛的活動,或變成無私的、非強加性的給予之愛的活動,這兩種愛都是仁愛。
沒有任何東西太微不足道或太野蠻粗魯,不能作這樣的改變。 遊戲、笑話、飲酒、閑聊、散步、做愛,都可以成為我們寬恕別人或接受別人的寬恕、安慰別人或與別人和好、"為他人謀福利"的方式。 大愛就這樣在我們的本能、欲望和娛樂之中,為自己預備了"肉身"。
如果我們和孩子玩牌,"只是"為了逗他們開心,或是表明自己寬恕了他們,那麽,我們的寬恕就還不夠隱秘。 倘若只能做到這點,那也沒錯。 但是,如果更深、更潛意識的仁愛讓我們覺得,和孩子開個小小的玩笑是此時我們最樂意的事,那就更好。
人人(當然包括我們自己)都有需要別人忍耐、容忍、寬容的地方,我們有必要操練這些德性。 這種必要首先就迫使我們努力地將自己的愛轉變為仁愛。
我們感覺像那些站在大瀑布旁卻不聞其聲、故事中朝鏡中觀看卻不見人面、夢中伸手去摸有形的物體卻沒有任何觸覺的人那樣——也是有意義的。 知道自己在做夢就證明你不再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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